前几年，因为工作的关系，我经常往返于片马镇和六库之间，也经常住在片马镇的山中，这里位于云南的西南部，“片马”一词来自景颇语，意为“木材堆积的地方”。

我住的这一带，在村子的下口，下片马，除了驻守边防的人民武警，便只剩下树林，原野和少许的田地。逛过几次依山而建的村落，老旧的木板房混搭着钢筋混凝土，绝大部分的建筑都已经有发霉的迹象，显出破败的模样，听村民说早年这里也是热闹非凡，居住人口达到上万人，都是些外地来这里偷砍古树名木，又偷运回内陆贩卖的，充满着金钱和机会。这里最值钱的和最不值钱的东西都是木材，村里人用木材交易、盖房、制作家具和取暖。后来政府一纸文书，该来的该走的都走了，好些建筑都是当时留下来的，现在都成了空房子，长久没有人居住。街上各色店铺的招牌，现在还看得出这里也曾繁华过。

我住的小屋，秋风渐起的时候，某个清晨起来，季节就突然变了。风从山顶刮下来，猛烈地吹动着野草，也带走了昨日白昼的暑热，天气一下子就凉爽起来，开始展现出宝石般绚丽多彩的高黎贡山之秋。天空是澄净的青蓝色，一望无际的青山，风一吹，颜色就开始像海浪一样层层变换，山间的颜色也日日都在慢慢延续壮大着。野草间的小路，开满高山花卉叶子花，红绿相间，争鲜斗艳。不久后云南的豹子花也会开来，就像是少女忽然间睁开了眼睛，水汪汪的。最后到来的是龙胆花，片马的山里有龙胆，这种花矮胖矮胖的，在低矮的山间处静静地吐露着它的花蕾。山里的人总说风雪垭口下面有个听命湖，湖边有着最美的杜鹃花海，数年来因为路程遥远，山林虫豸出没，无人领路进山，而未曾得见，确实一桩憾事。

秋天的山里，最美的要数茂密的森林古树，从六库的山脚一直往上爬，半湿性常绿阔叶林、中山湿性常绿阔叶林、云南松林、苔藓矮林、油麦吊云杉林、苍山冷杉林，数不过来的是红绿相间的美丽。虽说红叶是在十月中旬的风景，但是在九月末一路向上，在众多的绿树之间零星点缀着的红，也非常引人入胜。慢慢地，片马村子周围的群山也由上到下的逐渐着色，满山一片浓墨重彩。根据树种的不同，叶子的颜色也开始千变万化，绿色、红色、褐色、金色、淡黄等等，简直是大自然色彩的调合杰作。当然开始争相斗艳地不仅仅是树叶，树下的小草也不甘示弱，叶红草绿，走在上面简直就像踩在织锦一样，就连平常微不足道的野草，在此刻也带了几分庄重的味道。

中秋明月时，小屋的附近可以看见月亮从群山后升起的景色，一整晚，月亮都挂在南面的天空，向着缅甸的方向移动着，天空澄澈的一丝灰尘也看不到，夜色分外撩人。这个时候，若是泡在木桶浴缸里，木桶里装满了水，也就装满了月光。泡完木桶浴，走到山坡，山上的驴蹄草还在随风起伏着，这个时候若是睡去就太可惜了，顺着山的小路，在无人的山野间来回穿梭，走在上片马和下片马的路上直到深夜，回到小屋，约上三两伙伴，起上一炉炭火，烤架一放，羊肉一扔，又是一夜的吃喝享乐。在这样美丽的时候，我也曾邂逅过憨厚可爱的小熊猫，悄悄地过来，发现我，就转身离开，不慌不忙，都不曾想过我是否会拘役它，幸好我也不是个坏人。当然秋天也有秋天的烦恼，因为住在山里，秋天的虫鸣便是一言难尽。一到晚上，无论什么虫子都在小屋的周围鸣叫，蟋蟀，蝈蝈，金铃子，甚至我都不能一一分清楚到底有哪些虫子在鸣叫，它们的叫声仿佛在诉说着哀愁，又仿佛在歌颂生命的顽强。

中秋以后红叶就开始慢慢掉落，风雪垭口的雾开始升起，温度渐渐转冷。早晨的空气很是清爽，我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，从门口出去顺着山路跑步，上片马客运站的路边烤红薯格外诱人，老人家日出后便支起烤架，炭火点燃，淡黄色的红薯由硬变软，正巧赶上大汗淋漓的我，便是惊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人间无数。这里的村民，青壮年早已是下山谋生，老人家每天都是忙碌的，但也过得快乐。秋天总是收获的季节，尽管在山里，种不出优良的稻谷和蔬菜，长期的食物也是靠六库的支援，不过总还是有些收获的。山里还是有人种植重楼，正直果期便是九月十月。一家人都要出动，从早到晚，一刻都不闲。

村子的尽头是片马口岸，出了岸口便是缅甸，走到附近，望下去也还是能看得出国与国之间的差别。转身一路回到我的小屋，秋天的风从山里过来，山风清新，还带着新鲜的氧气，一呼一吸间，胸中便是洋溢着大自然的芬芳。

【作者：叶江南  责任编辑：左建光】